01
1996年,我考上高中,没钱缴学费,远在广东打工的哥哥,给我寄回来500块钱。
临近开学,汇款单才被送达。父亲骑着老旧的二八自行车,载着我到距家十余里地的乡邮政所取钱。
取钱归来,正值中午,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头晕。经过一片杨树林时,父亲忽然发现前面空无一人的路上,掉着厚厚一沓钱。
就在父亲跳下车,看看怎么回事时,小树林里突然蹿出一个男人。 他拽着父亲神神秘秘地说,刚才有人从这儿路过,掉下了这沓钱,不多不少整好1000元。
“这钱,你发现了,我也发现了,咱俩分了。”男人一脸真诚地说。 父亲二话不说,挣脱那人的手,骑上自行车,飞快往前驶去。
“爸,怎么了?”我坐在车座上,紧张又疑惑地问。 “天上不会掉馅饼哩,掉了馅饼也要当心有毒哩。”驶出很远后,父亲说,那人不是要和他分钱,是想抢他兜里的钱,估计我们在邮局就被人盯上了。
多年后,我成了一名政法记者,采访一起起“地上掉钱”双簧骗局的受害者后,牢牢记住了父亲当年的那两句话: 天上不会掉馅饼,掉了馅饼也要当心有毒。
02
2005年,我上班三年,每月工资奖金加到一起,不过两三千块。
有一天,我正窝在出租屋里看连续剧,有个同学给我打来电话,说她从教书的学校辞职后,签约无锡一家保健品连锁销售有限公司,一个月能挣一两万。
“你口才好,爱和人打交道,来了一个月挣两三万没问题。”她鼓动我。
“具体做什么呢?”我有些心动,问她。 “只要你能介绍一个人来公司,三四千块钱提成就到手了。”她说,我们的老乡谁谁谁,还有谁谁,也在那儿干,都是月薪三四万的经理了。
我孤陋寡闻,搞不清楚那家公司的运营模式,又胆小怕事,对一切来钱快的行当心生畏惧,渐渐不再接她的电话。
“你胆子这么小,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?!”被我拉黑后,她愤怒地发来短信。 我没有反驳她: 我胆子的确小,因为我出身贫寒又挣钱太难,走错一步就是绕很大弯,所以每一步都必须走在正点。
两年多后,我结婚待产,躺在沙发上看新闻,看到无锡济正保健品公司以卖保健品为幌子,涉嫌传销集资诈骗几十亿元,老板携款外逃,几十万人上当,被列为当年典型金融诈骗案。
我调出和同学的QQ聊天记录,发现无锡济正,正是她竭力劝说劝我去的那家公司。
03
2013年,我身边的不少人不用上班,每个月都有成千上万的收入。
他们有我的亲戚、同事和同学,还有我老家村上的父老乡亲。
在2厘、4厘、6里乃至8厘高息的诱惑下,他们有人投了三五万的积蓄,有人投了三五十万的养老钱,还有人投了三五百万的借资款。
投资公司以开发房地产、承包山林或科技开发的名义,和他们签署一纸协议后,每个月定期往他们银行账户里打利息。
一开始,确实有人捞回了本金,又挣不少利息。 “你得让钱生钱啊。10万块,你放到银行里等于贬值啊。投资这事儿,就是撑死胆大的,饿死胆小的。”每月利息就有三四万的一位亲戚对我说。
我当时正攒钱买房,想到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,又想到一个月几万块的利息,心里的确有些动摇。
好在,现在是信息社会,有困惑可以问网络。
我在搜索框里输入“投资公司”和“高利息”后,几乎每条链接后都指向多年前已发生和现实中仍上演的集资诈骗案: 从1994年北京长城公司十亿元集资诈骗案,到2006年蚁力神公司非法集资诈骗,再到2008年苏叶女特大集资诈骗案……
我看着存折里上班12年攒的那么一点钱,决定还是老老实实上班,安安心心写稿,平平淡淡生活。
2015年至2016年,我生活的这座城市,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集资诈骗案爆发的消息。
那些开着豪车租着大楼的投资公司,纷纷关门,老板逃跑。 而那些当初坐享高息的投资人,有的被套一辈子积蓄后跳楼自杀,有的心生报复开车撞向无辜孩子,还有的报警立案后踏上希望渺茫的讨债路。
当然,也有极少的人,及时撤资,从中获利。 但这场凶多吉少的悲剧,还是让我确信: